西游记第四十回主要内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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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游记第四十回主要内容
导读:第四十回 婴儿戏化禅心乱 猿马刀归木母空 却说那孙大圣兄弟三人,按下云头,径至朝内,只见那君臣储后,几班儿拜接谢恩。行者将菩萨降魔收怪的那一节,陈诉与他君臣听了,一个个顶礼不尽。正都在贺喜之间,又听得黄门官来奏:“主公,外面又有四个和

第四十回 婴儿戏化禅心乱 猿马刀归木母空

却说那孙大圣兄弟三人,按下云头,径至朝内,只见那君臣储后,几班儿拜接谢恩。行者将菩萨降魔收怪的那一节,陈诉与他君臣听了,一个个顶礼不尽。正都在贺喜之间,又听得黄门官来奏:“主公,外面又有四个和尚来也。”八戒慌了道:“哥哥,莫是妖精弄法,假捏文殊菩萨哄了我等,却又变作和尚,来与我们斗智哩?”行者道:“岂有此理!”即命宣进来看。众文武传令,着他进来。行者看时,原来是那宝林寺僧人,捧着那冲天冠、碧玉带、赭黄袍、无忧履进得来也。行者大喜道:“来得好!来得好!”且教道人过来,摘下包巾,戴上冲天冠;脱了布衣,穿上赭黄袍;解了绦子,系上碧玉带;褪了僧鞋,登上无忧履。教太子拿出白玉圭来,与他执在手里,早请上殿称孤,正是自古道:“朝廷不可一日无君。”那皇帝那里肯坐,哭啼啼跪在阶心道:“我已死三年,今蒙师父救我回生,怎么又敢妄自称尊?请那一位师父为君,我情愿领妻子城外为民足矣。”那三藏那里肯受,一心只是要拜佛求经。又请行者,行者笑道:“不瞒列位说,老孙若肯做皇帝,天下万国九州皇帝,都做遍了。只是我们做惯了和尚,是这般懒散。若做了皇帝,就要留头长发,黄昏不睡,五鼓不眠,听有边报,心神不安;见有灾荒,忧愁无奈。我们怎么弄得惯?你还做你的皇帝,我还做我的和尚,修功行去也。”那国王苦让不过,只得上了宝殿,南面称孤,大赦天下,封赠了宝林寺僧人回去。却才开东阁,筵宴唐僧,一壁厢传旨宣召丹青,写下唐师徒四位喜容,供养在金銮殿上。

那师徒们安了邦国,不肯久停,欲辞王驾投西。那皇帝与三宫妃后、太子诸臣,将镇国的宝贝,金银缎帛,献与师父酬恩。那三藏分毫不受,只是倒换关文,催悟空等背马早行。那国王甚不过意,摆整朝銮驾请唐僧上坐,着两班文武引导,他与三宫妃后并太子一家儿,捧毂推轮,送出城廓,却才下龙辇,与众相别。国王道:“师父啊,到西天经回之日,是必还到寡人界内一顾。”三藏道:“弟子领命。”那皇帝阁泪汪汪,遂与众臣回去了。

那唐僧一行四僧,上了羊肠大路,一心里专拜灵山。正值秋尽冬初时节,但见——

霜凋红叶林林瘦,雨熟黄粱处处盈。日暖岭梅开晓色,风摇山竹动寒声。

师徒们离了乌鸡国,夜住晓行,将半月有余,忽又见一座高山,真个是摩天碍日。三藏马上心惊,急兜缰忙呼行者。行者道:“师父有何吩咐?”三藏道:“你看前面又有大山峻岭,须要仔细堤防,恐一时又有邪物来侵我也。”行者笑道:“只管走路,莫再多心,老孙自有防护。”那长老只得宽怀,加鞭策马,奔至山岩,果然也十分险峻。但见得——

高不高,顶上接青霄;深不深,涧中如地府。山前常见骨都都白云,傣腾腾黑雾。红梅翠竹,绿柏青松。山后有千万丈挟魂灵台,台后有古古怪怪藏魔洞,洞中有叮叮当当滴水泉,泉下更有弯弯曲曲流水涧。又见那跳天搠地献果猿,丫丫叉叉带角鹿,呢呢痴痴看人獐。至晚巴山寻穴虎,待晓翻波出水龙。登得洞门唿喇的响,惊得飞禽扑鲁的起,看那林中走兽鞠律律的行。见此一伙禽和兽,吓得人心傣磴磴惊。堂倒洞堂堂倒洞,洞堂当倒洞当仙。青石染成千块玉,碧纱笼罩万堆烟。

师徒们正当悚惧,又只见那山凹里有一朵红云,直冒到九霄空内,结聚了一团火气。行者大惊,走近前,把唐僧着脚,推下马来,叫:“兄弟们,不要走了,妖怪来矣。”慌得个八戒急掣钉钯,沙僧忙轮宝杖,把唐僧围护在当中。

话分两头。却说红光里,真是个妖精。他数年前,闻得人讲:“东土唐僧往西天取经,乃是金蝉长老转生,十世修行的好人。有人吃他一块肉,延生长寿,与天地同休。”他朝朝在山间等候,不期今日到了。他在那半空里,正然观看,只见三个徒弟,把唐僧围护在马上,各各准备。这精灵夸赞不尽道:“好和尚!我才看着一个白面胖和尚骑了马,真是那唐朝圣僧,却怎么被三个丑和尚护持住了!一个个伸拳敛袖,各执兵器,似乎要与人打的一般。噫!不知是那个有眼力的,想应认得我了,似此模样,莫想得那唐僧的肉吃。”沉吟半晌,以心问心的自家商量道:“若要倚势而擒,莫能得近;或者以善迷他,却到得手。但哄得他心迷惑,待我在善内生机,断然拿了。且下去戏他一戏。”好妖怪,即散红光,按云头落下,去那山坡里,摇身一变,变作七岁顽童,赤条条的,身上无衣,将麻绳捆了手足,高吊在那松树梢头,口口声声,只叫:“救人,救人!”

却说那孙大圣忽抬头再看处,只见那红云散尽,火气全无,便叫:“师父,请上马走路。”唐僧道:“你说妖怪来了,怎么又敢走路?”行者道:“我才然间,见一朵红云从地而起,到空中结做一团火气,断然是妖精。这一会红云散了,想是个过路的妖精,不敢伤人,我们去耶!”八戒笑道:“师兄说话最巧,妖精又有个什么过路的?”行者道:“你那里知道,若是那山那洞的魔王设宴,邀请那诸山各洞之精赴会,却就有东南西北四路的精灵都来赴会,故此他只有心赴会,无意伤人。此乃过路之妖精也。”三藏闻言,也似信不信的,只得攀鞍在马,顺路奔山前进。正行时,只听得叫声“救人!”长老大惊道:“徒弟呀,这半山中,是那里什么人叫?”行者上前道:“师父只管走路,莫缠什么人轿骡轿,明轿睡轿。这所在,就有轿,也没个人抬你。”唐僧道:“不是扛抬之轿,乃是叫唤之叫。”行者笑道:“我晓得,莫管闲事,且走路。”

三藏依言,策马又进,行不上一里之遥,又听得叫声“救人”!长老道:“徒弟,这个叫声,不是鬼魅妖邪。若是鬼魅妖邪,但有出声,无有回声。你听他叫一声,又叫一声,想必是个有难之人,我们可去救他一救。”行者道:“师父,今日且把这慈悲心略收起收起,待过了此山,再发慈悲罢。这去处凶多吉少,你知道那倚草附木之说,是物可以成精。诸般还可,只有一般蟒蛇,但修得年远日深,成了精魅,善能知人小名儿。他若在草科里,或山凹中,叫人一声,人不答应还可;若答应一声,他就把人元神绰去,当夜跟来,断然伤人性命。且走,且走!古人云,脱得去,谢神明,切不可听他。”长老只得依他,又加鞭催马而去,行者心中暗想:“这泼怪不知在那里,只管叫阿叫的。等我老孙送他一个卯酉星法,教他两不见面。”

好大圣,叫沙和尚前来:“拢着马,慢慢走着,让老孙解解手。”你看他让唐僧先行几步,却念个咒语,使个移山缩地之法,把金箍棒往后一指,他师徒过此峰头,往前走了,却把那怪物撇下,他再拽开步,赶上唐僧,一路奔山。只见那三藏又听得那山背后叫声“救人”!长老道:“徒弟呀,那有难的人,大没缘法,不曾得遇着我们。我们走过他了,你听他在山后叫哩。”八戒道:“在便还在山前,只是如今风转了也。”行者道:“管他什么转风不转风,且走路。”因此,遂都无言语,恨不得一步跨过此山,不题话下。

却说那妖精在山坡里,连叫了三四声,更无人到,他心中思量道:“我等唐僧在此,望见他离不上三里,却怎么这半晌还不到?想是抄下路去了。”他抖一抖身躯,脱了绳索,又纵红光,上空再看。不觉孙大圣仰面回观,识得是妖怪,又把唐僧撮着脚推下马来道:“兄弟们,仔细,仔细!那妖精又来也!”慌得那八戒、沙僧各持兵刀,将唐僧又围护在中间。那精灵见了,在半空中称羡不已道:“好和尚!我才见那白面和尚坐在马上,却怎么又被他三人藏了?这一去见面方知。先把那有眼力的弄倒了,方才捉得唐僧。不然啊,徒费心机难获物,枉劳情兴总成空。”却又按下云头,恰似前番变化,高吊在松树山头等候,这番却不上半里之地。

却说那孙大圣抬头再看,只见那红云又散,复请师父上马前行。三藏道:“你说妖精又来,如何又请走路?”行者道:“这还是个过路的妖精,不敢惹我们。”长老又怀怒道:“这个泼猴,十分弄我!正当有妖魔处,却说无事;似这般清平之所,却又恐吓我,不时的嚷道有甚妖精。虚多实少,不管轻重,将我扌刍着脚,扌卒下马来,如今却解说什么过路的妖精。假若跌伤了我,却也过意不去!这等,这等!”行者道:“师父莫怪,若是跌伤了你的手足,却还好医治;若是被妖精捞了去,却何处跟寻?”三藏大怒,哏哏的,要念《紧箍儿咒》,却是沙僧苦劝,只得上马又行。还未曾坐得稳,只听又叫:“师父救人啊!”长老抬头看时,原来是个小孩童,赤条条的,吊在那树上,兜住缰,便骂行者道:“这泼猴多大惫懒!全无有一些儿善良之意,心心只是要撒泼行凶哩!我那般说叫唤的是个人声,他就千言万语只嚷是妖怪!你看那树上吊的不是个人么?”大圣见师父怪下来了,却又觌面看见模样,一则做不得手脚,二来又怕念《紧箍儿咒》,低着头,再也不敢回言,让唐僧到了树下。那长老将鞭梢指着问道:“你是那家孩儿?因有甚事,吊在此间?说与我,好救你。”噫!分明他是个精灵,变化得这等,那师父却是个肉眼凡胎,不能相识。

那妖魔见他下问,越弄虚头,眼中噙泪,叫道:“师父呀,山西去有一条枯松涧,涧那边有一庄村,我是那里人家。我祖公公姓红,只因广积金银,家私巨万,混名唤做红百万。年老归世已久,家产遗与我父。近来人事奢侈,家私渐废,改名唤做红十万,专一结交四路豪杰,将金银借放,希图利息。怎知那无籍之人,设骗了去啊,本利无归。我父发了洪誓,分文不借。那借金银人,身贫无计,结成凶党,明火执杖,白日杀上我门,将我财帛尽情劫掳,把我父亲杀了,见我母亲有些颜色,拐将去做什么压寨夫人。那时节,我母亲舍不得我,把我抱在怀里,哭哀哀,战兢兢,跟随贼寇,不期到此山中,又要杀我,多亏我母亲哀告,免教我刀下身亡,却将绳子吊我在树上,只教冻饿而死,那些贼将我母亲不知掠往那里去了。我在此已吊三日三夜,更没一个人来行走。不知那世里修积,今生得遇老师父,若肯舍大慈悲,救我一命回家,就典身卖命,也酬谢师恩,致使黄沙盖面,更不敢忘也。”三藏闻言,认了真实,就教八戒解放绳索,救他下来。那呆子也不识人,便要上前动手。

行者在旁,忍不住喝了一声道:“那泼物!有认得你的在这里哩!莫要只管架空捣鬼,说谎哄人!你既家私被劫,父被贼伤,母被人掳,救你去交与谁人?你将何物与我作谢?这谎脱节了耶!”那怪闻言,心中害怕,就知大圣是个能人,暗将他放在心上,却又战战兢兢,滴泪而言曰:“师父,虽然我父母空亡,家财尽绝,还有些田产未动,亲戚皆存。”行者道:“你有什么亲戚?”妖怪道:“我外公家在山南,姑娘住居岭北。涧头李四,是我姨夫;林内红三,是我族伯。还有堂叔堂兄都住在本庄左右。老师父若肯救我,到了庄上,见了诸亲,将老师父拯救之恩,一一对众言说,典卖些田产,重重酬谢也。”八戒听说,扛住行者道:“哥哥,这等一个小孩子家,你只管盘诘他怎的!他说得是,强盗只打劫他些浮财,莫成连房屋田产也劫得去?若与他亲戚们说了,我们纵有广大食肠,也吃不了他十亩田价。救他下来罢。”呆子只是想着吃食,那里管什么好歹,使戒刀挑断绳索,放下怪来。那怪对唐僧马下,泪汪汪只情磕头。长老心慈,便叫:“孩儿,你上马来,我带你去。”那怪道:“师父啊,我手脚都吊麻了,腰胯疼痛,一则是乡下人家,不惯骑马。”唐僧叫八戒驮着,那妖怪抹了一眼道:“师父,我的皮肤都冻熟了,不敢要这位师父驮。他的嘴长耳大,脑后鬃硬,搠得我慌。”唐僧道:“教沙和尚驮着。”那怪也抹了一眼道:“师父,那些贼来打劫我家时,一个个都搽了花脸,带假胡子,拿刀弄杖的。我被他唬怕了,见这位晦气脸的师父,一发没了魂了,也不敢要他驮。”唐僧教孙行者驮着,行者呵呵笑道:“我驮,我驮!”

那怪物暗自欢喜,顺顺当当的要行者驮他。行者把他扯在路旁边,试了一试,只好有三斤十来两重。行者笑道:“你这个泼怪物,今日该死了,怎么在老孙面前捣鬼!我认得你是个那话儿呵。”妖怪道:“师父,我是好人家儿女,不幸遭此大难,我怎么是个什么那话儿?”行者道:“你既是好人家儿女,怎么这等骨头轻?”妖怪道:“我骨格儿小。”行者道:“你今年几岁了?”那怪道:“我七岁了。”行者笑道:“一岁长一斤,也该七斤,你怎么不满四斤重么?”那怪道:“我小时失乳。”行者说:“也罢,我驮着你,若要尿尿把把,须和我说。”三藏才与八戒、沙僧前走,行者背着孩儿随后,一行径投西去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道德高隆魔障高,禅机本静静生妖。心君正直行中道,木母痴顽翙外。

意马不言怀爱欲,黄婆无语自忧焦。客邪得志空欢喜,毕竟还从正处消。

孙大圣驮着妖魔,心中埋怨唐僧,不知艰苦,“行此险峻山场,空身也难走,却教老孙驮人。这厮莫说他是妖怪,就是好人,他没了父母,不知将他驮与何人,倒不如掼杀他罢。”那怪物却早知觉了,便就使个神通,往四下里吸了四口气,吹在行者背上,便觉重有千斤。行者笑道:“我儿啊,你弄重身法压我老爷哩!”那怪闻言,恐怕大圣伤他,却就解尸,出了元神,跳将起去,伫立在九霄空里,这行者背上越重了。猴王发怒,抓过他来,往那路旁边赖石头上滑辣的一掼,将尸骸掼得象个肉饼一般,还恐他又无礼,索性将四肢扯下,丢在路两边,俱粉碎了。

那物在空中,明明看着,忍不住心头火起道:“这猴和尚,十分惫懒!就作我是个妖魔,要害你师父,却还不曾见怎么下手哩,你怎么就把我这等伤损!早是我有算计,出神走了,不然,是无故伤生也。若不趁此时拿了唐僧,再让一番,越教他停留长智。”好怪物,就在半空里弄了一阵旋风,呼的一声响亮,走石扬沙,诚然凶狠。好风——

淘淘怒卷水云腥,黑气腾腾闭日明。岭树连根通拔尽,野梅带干悉皆平。

黄沙迷目人难走,怪石伤残路怎平。滚滚团团平地暗,遍山禽兽发哮声。

刮得那三藏马上难存,八戒不敢仰视,沙僧低头掩面。孙大圣情知是怪物弄风,急纵步来赶时,那怪已骋风头,将唐僧摄去了。无踪无影,不知摄向何方,无处跟寻。

一时间,风声暂息,日色光明。行者上前观看,只见白龙马战兢兢发喊声嘶,行李担丢在路下,八戒伏于崖下 *** ,沙僧蹲在坡前叫唤。行者喊:“八戒!”那呆子听见是行者的声音,却抬头看时,狂风已静,爬起来,扯住行者道:“哥哥,好大风啊!”沙僧却也上前道:“哥哥,这是一阵旋风。”又问:“师父在那里?”八戒道:“风来得紧,我们都藏头遮眼,各自躲风,师父也伏在马上的。”行者道:“如今却往那里去了?”沙僧道:“是个灯草做的,想被一风卷去也。”行者道:“兄弟们,我等自此就该散了!”八戒道:“正是,趁早散了,各寻头路,多少是好。那西天路无穷无尽,几时能到得!”沙僧闻言,打了一个失惊,浑身麻木道:“师兄,你都说的是那里话。我等因为前生有罪,感蒙观世音菩萨劝化,与我们摩顶受戒,改换法名,皈依佛果,情愿保护唐僧上西方拜佛求经,将功折罪。今日到此,一旦俱休,说出这等各寻头路的话来,可不违了菩萨的善果,坏了自己的德行,惹人耻笑,说我们有始无终也!”行者道:“兄弟,你说的也是,奈何师父不听人说,我老孙火眼金睛,认得好歹,才然这风,是那树上吊的孩儿弄的。我认得他是个妖精,你们不识,那师父也不识,认作是好人家儿女,教我驮着他走。是老孙算计要摆布他,他就弄个重身法压我。是我把他掼得粉碎,他想是又使解尸之法,弄阵旋风,把我师父摄去也。因此上怪他每每不听我说。故我意懒心灰,说各人散了。既是贤弟有此诚意,教老孙进退两难。八戒,你端的要怎的处?”八戒道:“我才自失口乱说了几句,其实也不该散。哥哥,没及奈何,还信沙弟之言,去寻那妖怪救师父去。”行者却回嗔作喜道:“兄弟们,还要来结同心,收拾了行李马匹,上山找寻怪物,搭救师父去。”三个人附葛扳藤,寻坡转涧,行经有五七十里,却也没个音信,那山上飞禽走兽全无,老柏乔松常见。孙大圣着实心焦,将身一纵,跳上那巅险峰头,喝一声叫“变!”变作三头六臂,似那大闹天宫的本象,将金箍棒,幌一幌,变作三根金箍棒,劈哩扑辣的,往东打一路,往西打一路,两边不住的乱打。八戒见了道:“沙和尚,不好了,师兄是寻不着师父,恼出气心风来了。”

那行者打了一会,打出一伙穷神来,都披一片,挂一片,裩无裆,裤无口的,跪在山前,叫:“大圣,山神土地来见。”行者道:“怎么就有许多山神土地?”众神叩头道:“上告大圣,此山唤做六百里钻头号山。我等是十里一山神,十里一土地,共该三十名山神,三十名土地。昨日已此闻大圣来了,只因一时会不齐,故此接迟,致令大圣发怒,万望恕罪。”行者道:“我且饶你罪名。我问你:这山上有多少妖精?”众神道:“爷爷呀,只有得一个妖精,把我们头也摩光了,弄得我们少香没纸,血食全无,一个个衣不充身,食不充口,还吃得有多少妖精哩!”行者道:“这妖精在山前住,是山后住?”众神道:“他也不在山前山后。这山中有一条涧,叫做枯松涧。涧边有一座洞,叫做火云洞。那洞里有一个魔王,神通广大,常常的把我们山神土地拿了去,烧火顶门,黑夜与他提铃喝号。小妖儿又讨什么常例钱。”行者道:“汝等乃是阴鬼之仙,有何钱钞?”众神道:“正是没钱与他,只得捉几个山獐野鹿,早晚间打点群精;若是没物相送,就要来拆庙宇,剥衣裳,搅得我等不得安生!万望大圣与我等剿除此怪,拯救山上生灵。”行者道:“你等既受他节制,常在他洞下,可知他是那里妖精,叫做什么名字?”众神道:“说起他来,或者大圣也知道。他是牛魔王的儿子,罗刹女养的。他曾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年,炼成三昧真火,却也神通广大。牛魔王使他来镇守号山,乳名叫做红孩儿,号叫做圣婴大王。”

行者闻言满心欢喜,喝退了土地山神,却现了本象,跳下峰头,对八戒沙僧道:“兄弟们放心,再不须思念,师父决不伤生,妖精与老孙有亲。”八戒笑道:“哥哥,莫要说谎。你在东胜神洲,他这里是西牛贺洲,路程遥远,隔着万水千山,海洋也有两道,怎的与你有亲?”行者道:“刚才这伙人都是本境土地山神。我问他妖怪的原因,他道是牛魔王的儿子,罗刹女养的,名字唤做红孩儿,号圣婴大王。想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,遍游天下名山,寻访大地豪杰,那牛魔王曾与老孙结七弟兄。一般五六个魔王,止有老孙生得小巧,故此把牛魔王称为大哥。这妖精是牛魔王的儿子,我与他父亲相识。若论将起来,还是他老叔哩,他怎敢害我师父?我们趁早去来。”沙和尚笑道:“哥啊,常言道,三年不上门,当亲也不亲哩。你与他相别五六百年,又不曾往还杯酒,又没有个节礼相邀,他那里与你认什么亲耶?”行者道:“你怎么这等量人!常言道,一叶浮萍归大海,为人何处不相逢!纵然他不认亲,好道也不伤我师父。不望他相留酒席,必定也还我个囫囵唐僧。”三兄弟各办虔心,牵着白马,马上驮着行李,找大路一直前进。

无分昼夜,行了百十里远近,忽见一松林,林中有一条曲涧,涧下有碧澄澄的活水飞流,那涧梢头有一座石板桥,通着那厢洞府。行者道:“兄弟,你看那壁厢有石崖磷磷,想必是妖精住处了。我等从众商议,那个管看守行李马匹,那个肯跟我过去降妖?”八戒道:“哥哥,老猪没甚坐性,我随你去罢。”行者道:“好,好!”教沙僧:“将马匹行李俱潜在树林深处,小心守护,待我两个上门去寻师父耶。”那沙僧依命,八戒相随,与行者各持兵器前来。正是:未炼婴儿邪火胜,心猿木母共扶持。毕竟不知这一去吉凶何如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四十回 婴儿戏化禅心乱 猿马刀圭木母空

却说那孙大圣,兄弟三人,按下云头,径至朝内。只见那君臣储后,几班儿拜

接谢恩。行者将菩萨降魔收怪的那一节,陈诉与他君臣听了,一个个顶礼不尽。正

都在贺喜之间,又听得黄门官来奏:“主公,外面又有四个和尚来也。”八戒慌了道:

“哥哥,莫是妖精弄法,假捏文殊菩萨,哄了我等,却又变作和尚,来与我们斗智

哩?”行者道:“岂有此理!”即命宣进来看。

众文武传令,着他进来。行者看时,原来是那宝林寺僧人,捧着那冲天冠、碧

玉带、赭黄袍、无忧履进得来也。行者大喜道:“来得好,来得好!”且教道人过来,

摘下包巾,戴上冲天冠;脱了布衣,穿上赭黄袍;解了绦子,系上碧玉带;褪了僧

鞋,登上无忧履;教太子拿出白玉�来,与他执在手里,早请上殿称孤。正是自古

道:“朝廷不可一日无君。”那皇帝那里肯坐,哭啼啼,跪在阶心道:“我已死三年,

今蒙师父救我回生,怎么又敢妄自称尊;请那一位师父为君,我情愿领妻子城外为

民足矣。”那三藏那里肯受,一心只是要拜佛求经。又请行者,行者笑道:“不瞒列

位说。老孙若肯要做皇帝,天下万国九州皇帝,都做遍了。只是我们做惯了和尚,

是这般懒散。若做了皇帝,就要留头长发,黄昏不睡,五鼓不眠;听有边报,心神

不安;见有灾荒,忧愁无奈。我们怎么弄得惯你还做你的皇帝,我还做我的和尚,

修功行去也。”那国王苦让不过,只得上了宝殿,南面称孤,大赦天下,封赠了宝

林寺僧人回去。却才开东阁,筵宴唐僧。一壁厢传旨宣召丹青,写下唐僧师徒四位

喜容,供养在金銮殿上。

那师徒们安了邦国,不肯久停,欲辞王驾投西。那皇帝与三宫妃后、太子、诸

臣,将镇国的宝贝,金银缎帛,献与师父酬恩。那三藏分毫不受,只是倒换关文,

催悟空等背马早行。那国王甚不过意,摆整朝銮驾请唐僧上坐,着两班文武引导,

他与三宫妃后并太子一家儿,捧毂推轮,送出城廓,却才下龙辇,与众相别。国王

道:“师父啊,到西天经回之日,是必还到寡人界内一顾。”三藏道:“弟子领命。”

那皇帝阁泪汪汪,遂与众臣回去了。

那唐僧一行四僧,上了羊肠大路,一心里专拜灵山。正值秋尽冬初时节,但见:

霜凋红叶林林瘦,雨熟黄粱处处盈。

日暖岭梅开晓色,风摇山竹动寒声。

师徒们离了乌鸡国,夜住晓行,将半月有余。忽又见一座高山,真个是摩天碍

日。三藏马上心惊,急兜缰忙呼行者。行者道:“师父有何吩咐?”三藏道:“你看

前面又有大山峻岭,须要仔细提防,恐一时又有邪物来侵我也。”行者笑道:“只管

走路,莫再多心。老孙自有防护。”那长老只得宽怀,加鞭策马,奔至山岩,果然

也十分险峻。但见得:

高不高,顶上接青霄;深不深,涧中如地府。山前常见骨都都白云,�腾腾黑

雾。红梅翠竹,绿柏青松。山后有千万丈挟魂灵台,台后有古古怪怪藏魔洞。洞中

有叮叮当当滴水泉,泉下更有弯弯曲曲流水涧。又见那跳天搠地献果猿,丫丫叉叉

带角鹿,呢呢痴痴看人獐。至晚巴山寻穴虎,待晓翻波出水龙。登得洞门唿喇的响,

惊得飞禽扑鲁的起,看那林中走兽鞠律律的行。见此一伙禽和兽,吓得人心�磴磴

惊。堂倒洞堂堂倒洞,洞当当倒洞当仙。青石染成千块玉,碧纱笼罩万堆

烟。

师徒们正当悚惧,又只见那山凹里有一朵红云,直冒到九霄空内,结聚了一团

火气。行者大惊,走近前,把唐僧�着脚,推下马来,叫:“兄弟们,不要走了,

妖怪来矣。”慌得个八戒急掣钉钯,沙僧忙轮宝杖,把唐僧围护在当中。

话分两头。却说红光里,真是个妖精。他数年前,闻得人讲:“东土唐僧往西

天取经,乃是金蝉长老转生,十世修行的好人。有人吃他一块肉,延生长寿,与天

地同休。”他朝朝在山间等候,不期今日到了。他在那半空里,正然观看,只见三

个徒弟,把唐僧围护在马上,各各准备。这精灵夸赞不尽道:“好和尚!我才看着一

个白面胖和尚骑了马,真是那唐朝圣僧,却怎么被三个丑和尚护持住了!一个个伸

拳敛袖,各执兵器,似乎要与人打的一般。噫!不知是那个有眼力的,想应认得我

了。似此模样,莫想得那唐僧的肉吃。”沉吟半晌,以心问心的自家商量道:“若要

倚势而擒,莫能得近;或者以善迷他,却到得手。但哄得他心迷惑,待我在善内生

机,断然拿了。且下去戏他一戏。”

好妖怪,即散红光,按云头落下。去那山坡里,摇身一变,变作七岁顽童,赤

条条的,身上无衣,将麻绳捆了手足,高吊在那松树梢头,口口声声,只叫“救人!

救人!”

却说那孙大圣忽抬头再看处,只见那红云散尽,火气全无。便叫:“师父,请

上马走路。”唐僧道:“你说妖怪来了,怎么又敢走路?”行者道:“我才然间,见

一朵红云从地而起,到空中结做一团火气,断然是妖精。这一会红云散了,想是个

过路的妖精,不敢伤人。我们去耶!”八戒笑道:“师兄说话最巧,妖精又有个甚么

过路的。”行者道:“你那里知道。若是那山那洞的魔王设宴,邀请那诸山各洞之精

赴会,却就有东南西北四路的精灵都来赴会;故此他只有心赴会,无意伤人。此乃

过路之妖精也。”

三藏闻言,也似信不信的,只得攀鞍在马,顺路奔山前进。正行时,只听得叫

声“救人!”长老大惊道:“徒弟呀,这半山中,是那里甚么人叫?”行者上前道:

“师父只管走路,莫缠甚么‘人轿’、‘骡轿’、‘明轿’、‘睡轿’。这所在,就有轿,

也没个人抬你。”唐僧道:“不是扛抬之轿,乃是叫唤之叫。”行者笑道:“我晓得,

莫管闲事,且走路。”

三藏依言,策马又进。行不上一里之遥,又听得叫声“救人!”长老道:“徒弟,

这个叫声,不是鬼魅妖邪;若是鬼魅妖邪,但有出声,无有回声。你听他叫一声,

又叫一声,想必是个有难之人。我们可去救他一救。”行者道:“师父,今日且把这

慈悲心略收起收起,待过了此山,再发慈悲罢。这去处凶多吉少。你知道那倚草附

木之说,是物可以成精。诸般还可,只有一般蟒蛇,但修得年远日深,成了精魅,

善能知人小名儿。他若在草科里,或山凹中,叫人一声,人不答应还可;若答应一

声,他就把人元神绰去,当夜跟来,断然伤人性命。且走,且走!古人云:‘脱得去,

谢神明。’切不可听他。”长老只得依他,又加鞭催马而去。

行者心中暗想:“这泼怪不知在那里,只管叫阿叫的;等我老孙送他一个‘卯

酉星法’,教他两不见面。”好大圣,叫沙和尚前来:“拢着马,慢慢走着,让老孙

解解手。”你看他让唐僧先行几步,却念个咒语,使个移山缩地之法,把金箍棒往

后一指,他师徒过此峰头,往前走了,却把那怪物撇下。他再拽开步,赶上唐僧,

一路奔山。只见那三藏又听得那山背后叫声“救人!”长老道:“徒弟呀,那有难的

人,大没缘法,不曾得遇着我们。我们走过他了;你听他在山后叫哩。”八戒道:“在

便还在山前,只是如今风转了也。”行者道:“管他甚么转风不转风,且走路。”因

此,遂都无言语,恨不得一步�过此山,不题话下。

却说那妖精在山坡里,连叫了三四声,更无人到。他心中思量道:“我等唐僧

在此,望见他离不上三里,却怎么这半晌还不到……想是抄下路去了。”他抖一抖

身躯,脱了绳索,又纵红光,上空再看。不觉孙大圣仰面回观,识得是妖怪,又把

唐僧撮着脚推下马来道:“兄弟们,仔细,仔细!那妖精又来也!”慌得那八戒、沙

僧各持兵刀,将唐僧又围护在中间。

那精灵见了,在半空中称羡不已道:“好和尚!我才见那白面和尚坐在马上,却

怎么又被他三人藏了这一去见面方知。先把那有眼力的弄倒了,方才捉得唐僧。

不然啊,徒费心机难获物,枉劳情兴总成空。”却又按下云头,恰似前番变化,高

吊在松树山头等候。这番却不上半里之地。

却说那孙大圣抬头再看,只见那红云又散,复请师父上马前行。三藏道:“你

说妖精又来,如何又请走路?”行者道:“这还是个过路的妖精,不敢惹我们。”长

老又怀怒道:“这个泼猴,十分弄我!正当有妖魔处,却说无事;似这般清平之所,

却又恐吓我,不时的嚷道有甚妖精。虚多实少,不管轻重,将我�着脚,�下马来,

如今却解说甚么过路的妖精。假若跌伤了我,却也过意不去!这等,这等!……”行

者道:“师父莫怪。若是跌伤了你的手足,却还好医治;若是被妖精捞了去,却何

处跟寻?”三藏大怒,哏哏的,要念紧箍儿咒,却是沙僧苦劝,只得上马又行。

还未曾坐得稳,只听又叫“师父救人啊!”长老抬头看时,原来是个小孩童,

赤条条的,吊在那树上,兜住缰,便骂行者道:“这泼猴多大惫懒!全无有一些儿善

良之意,心心只是要撒泼行凶哩!我那般说叫唤的是个人声,他就千言万语只嚷是

妖怪!你看那树上吊的不是个人么?”大圣见师父怪下来了,却又觌面看见模样,

一则做不得手脚,二来又怕念紧箍儿咒,低着头,再也不敢回言。让唐僧到了树下。

那长老将鞭梢指着问道:“你是那家孩儿因有甚事,吊在此间说与我,好救你。”

噫!分明他是个精灵,变化得这等,那师父却是个肉眼凡胎,不能相识。

那妖魔见他下问,越弄虚头,眼中噙泪,叫道:“师父呀,山西去有一条枯松

涧。涧那边有一庄村。我是那里人家。我祖公公姓红,只因广积金银,家私巨万,

混名唤做红百万。年老归世已久,家产遗与我父。近来人事奢侈,家私渐废,改名

唤做红十万,专一结交四路豪杰,将金银借放,希图利息。怎知那无籍之人,设骗

了去啊,本利无归。我父发了洪誓,分文不借。那借金银人,身贫无计,结成凶党,

明火执杖,白日杀上我门,将我财帛尽情劫掳,把我父亲杀了;见我母亲有些颜色,

拐将去做甚么压寨夫人。那时节,我母亲舍不得我,把我抱在怀里,哭哀哀,战兢

兢,跟随贼寇;不期到此山中,又要杀我,多亏我母亲哀告,免教我刀下身亡,却

将绳子吊我在树上,只教冻饿而死。那些贼将我母亲不知掠往那里去了。我在此已

吊三日三夜,更没一个人来行走。不知那世里修积,今生得遇老师父。若肯舍大慈

悲,救我一命回家,就典身卖命,也酬谢师恩。致使黄沙盖面,更不敢忘也。”

三藏闻言,认了真实,就教八戒解放绳索,救他下来。那呆子也不识人,便要

上前动手。行者在旁,忍不住喝了一声道:“那泼物!有认得你的在这里哩!莫要只

管架空捣鬼,说谎哄人!你既家私被劫,父被贼伤,母被人掳,救你去交与谁人你

将何物与我作谢这谎脱节了耶!”

那怪闻言,心中害怕,就知大圣是个能人,暗将他放在心上;却又战战兢兢,

滴泪而言曰:“师父,虽然我父母空亡,家财尽绝,还有些田产未动,亲戚皆存。”

行者道:“你有甚么亲戚?”妖怪道:

“我外公家在山南,姑娘住居岭北。涧头李四,是我姨夫;林内红三,是我族伯。

还有堂叔、堂兄都住在本庄左右。老师父若肯救我,到了庄上,见了诸亲,将老师

父拯救之恩,一一对众言说,典卖些田产,重重酬谢也。”

八戒听说,扛住行者道:“哥哥,这等一个小孩子家,你只管盘诘他怎的!他说

得是,强盗只打劫他些浮财,莫成连房屋田产也劫得去若与他亲戚们说了,我们

纵有广大食肠,也吃不了他十亩田价。救他下来罢。”呆子只是想着吃食,那里管

甚么好歹,使戒刀挑断绳索,放下怪来。

那怪对唐僧马下,泪汪汪只情磕头。长老心慈,便叫:“孩儿,你上马来,我

带你去。”那怪道:“师父啊,我手脚都吊麻了,腰胯疼痛,一则是乡下人家,不惯

骑马。”唐僧叫八戒驮着,那妖怪抹了一眼道:“师父,我的皮肤都冻熟了,不敢要

这位师父驮。他的嘴长耳大,脑后鬃硬,搠得我慌。”唐僧道:“教沙和尚驮着。”

那怪也抹了一眼道:“师父,那些贼来打劫我家时,一个个都搽了花脸,带假胡子,

拿刀弄杖的。我被他唬怕了,见这位晦气脸的师父,一发没了魂了,也不敢要他驮。”

唐僧教孙行者驮着。行者呵呵笑道:“我驮,我驮!”

那怪物暗自欢喜。顺顺当当的要行者驮他。行者把他扯在路旁边,试了一试,

只好有三斤十来两重。行者笑道:“你这个泼怪物,今日该死了;怎么在老孙面前

捣鬼!我认得你是个‘那话儿’呵。”妖怪道:“师父,我是好人家儿女,不幸遭此

大难,我怎么是个甚么‘那话儿’?”行者道:“你既是好人家儿女,怎么这等骨

头轻?”妖怪道:“我骨格儿小。”行者道:“你今年几岁了?”那怪道:“我七岁了。”

行者笑道:“一岁长一斤,也该七斤。你怎么不满四斤重么?”那怪道:“我小时失

乳。”行者说:“也罢,我驮着你;若要尿尿把把,须和我说。”三藏才与八戒、沙

僧前走,行者背着孩儿随后,一行径投西去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道德高隆魔障高,禅机本静静生妖。

心君正直行中道,木母痴顽�外�。

意马不言怀爱欲,黄婆无语自忧焦。

客邪得志空欢喜,毕竟还从正处消。

孙大圣驮着妖魔,心中埋怨唐僧,不知艰苦,“行此险峻山场,空身也难走,

却教老孙驮人。这厮莫说他是妖怪,就是好人,他没了父母,不知将他驮与何人,

倒不如掼杀他罢。”那怪物却早知觉了。便就使个神通,往四下里吸了四口气,吹

在行者背上,便觉重有千斤。行者笑道:“我儿啊,你弄重身法压我老爷哩!”那怪

闻言,恐怕大圣伤他,却就解尸,出了元神,跳将起去,伫立在九霄空里。这行者

背上越重了。猴王发怒,抓过他来,往那路旁边赖石头上滑辣的一掼,将尸骸掼得

像个肉饼一般。还恐他又无礼,索性将四肢扯下,丢在路两边,俱粉碎了。

那物在空中,明明看着,忍不住心头火起道:“这猴和尚,十分惫懒!就作我是

个妖魔,要害你师父,却还不曾见怎么下手哩,你怎么就把我这等伤损!早是我有

算计,出神走了。不然,是无故伤生也。若不趁此时拿了唐僧,再让一番,越教他

停留长智。”好怪物,就在半空里弄了一阵旋风,呼的一声响亮,走石扬沙,诚然

凶狠。好风:

淘淘怒卷水云腥,黑气腾腾闭日明。

岭树连根通拔尽,野梅带干悉皆平。

黄沙迷目人难走,怪石伤残路怎平。

滚滚团团平地暗,遍山禽兽发哮声。

刮得那三藏马上难存,八戒不敢仰视,沙僧低头掩面。孙大圣情知是怪物弄风,急

纵步来赶时,那怪已骋风头,将唐僧摄去了,无踪无影,不知摄向何方,无处跟寻。

一时间,风声暂息,日色光明。行者上前观看,只见白龙马,战兢兢发喊声嘶;

行李担,丢在路下;八戒伏于崖下 *** ,沙僧蹲在坡前叫唤。行者喊:“八戒!”那

呆子听见是行者的声音,却抬头看时,狂风已静。爬起来,扯住行者道:“哥哥,

好大风啊!”沙僧却也上前道:“哥哥,这是一阵旋风。”又问:“师父在那里?”八

戒道:“风来得紧,我们都藏头遮眼,各自躲风,师父也伏在马上的。”行者道:“如

今却往那里去了?”沙僧道:“是个灯草做的,想被一风卷去也。”

行者道:“兄弟们,我等自此就该散了!”八戒道:“正是,趁早散了,各寻头

路,多少是好。那西天路无穷无尽,几时能到得!”沙僧闻言,打了一个失惊,浑

身麻木道:“师兄,你都说的是那里话。我等因为前生有罪,感蒙观世音菩萨劝化,

与我们摩顶受戒,改换法名,皈依佛果,情愿保护唐僧上西方拜佛求经,将功折罪。

今日到此,一旦俱休,说出这等各寻头路的话来,可不违了菩萨的善果,坏了自己

的德行,惹人耻笑,说我们有始无终也!”行者道:“兄弟,你说的也是。奈何师父

不听人说。我老孙火眼金睛,认得好歹。才然这风,是那树上吊的孩儿弄的。我认

得他是个妖精,你们不识,那师父也不识,认作是好人家儿女,教我驮着他走。是

老孙算计要摆布他,他就弄个重身法压我。是我把他掼得粉碎,他想是又使解尸之

法,弄阵旋风,把我师父摄去也。因此上怪他每每不听我说,故我意懒心灰,说各

人散了。既是贤弟有此诚意,教老孙进退两难。八戒,你端的要怎的处?”八戒道:

“我才自失口乱说了几句,其实也不该散。哥哥,没及奈何,还信沙弟之言,去寻

那妖怪救师父去。”行者却回嗔作喜道:“兄弟们,还要来结同心,收拾了行李、马

匹,上山找寻怪物,搭救师父去。”

三个人附葛扳藤,寻坡转涧,行经有五七十里,却也没个音信。那山上飞禽走

兽全无,老柏乔松常见。孙大圣着实心焦,将身一纵,跳上那巅●峰头,喝一声叫

“变!”变作三头六臂,似那大闹天宫的本象。将金箍棒,幌一幌,变作三根金箍

棒,劈哩扑辣的,往东打一路,往西打一路,两边不住的乱打。八戒见了道:“沙

和尚,不好了。师兄是寻不着师父,恼出气心风来了。”

那行者打了一会,打出一伙穷神来。都披一片,挂一片,●无裆,裤无口的,

跪在山前,叫:“大圣,山神、土地来见。”行者道:“怎么就有许多山神、土地?”

众神叩头道:“上告大圣。此山唤做‘六百里钻头号山’。我等是十里一山神,十里

一土地,共该三十名山神,三十名土地。昨日已此闻大圣来了,只因一时会不齐,

故此接迟,致令大圣发怒。万望恕罪。”行者道:“我且饶你罪名。我问你:“这山

上有多少妖精?”众神道:“爷爷呀,只有得一个妖精,把我们头也摩光了;弄得

我们少香没纸,血食全无,一个个衣不充身,食不充口,还吃得有多少妖精哩!”

行者道:“这妖精在山前住,是山后住?”众神道:“他也不在山前山后。这山中有

一条涧,叫做枯松涧。涧边有一座洞,叫做火云洞。那洞里有一个魔王,神通广大,

常常的把我们山神、土地拿了去,烧火顶门,黑夜与他提铃喝号。小妖儿又讨甚么

常例钱。”行者道:“汝等乃是阴鬼之仙,有何钱钞?”众神道:“正是没钱与他,

只得捉几个山獐、野鹿,早晚间打点群精;若是没物相送,就要来拆宙宇,剥衣裳,

搅得我等不得安生!万望大圣与我等剿除此怪,拯救山上生灵。”行者道:“你等既

受他节制,常在他洞下,可知他是那里妖精,叫做甚么名字?”众神道:“说起他

来,或者大圣也知道。他是牛魔王的儿子,罗刹女养的。他曾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

年,炼成‘三昧真火’,却也神通广大。牛魔王使他来镇守号山,乳名叫做红孩儿,

号叫做圣婴大王。”

行者闻言,满心欢喜。喝退了土地、山神,却现了本象,跳下峰头,对八戒、

沙僧道:“兄弟们放心,再不须思念。师父决不伤生。妖精与老孙有亲。”八戒笑道:

“哥哥,莫要说谎。你在东胜神洲,他这里是西牛贺洲,路程遥远,隔着万水千山,

海洋也有两道,怎的与你有亲?”行者道:“刚才这伙人都是本境土地、山神。我

问他妖怪的原因,他道是牛魔王的儿子,罗刹女养的,名字唤做红孩儿,号圣婴大

王。想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,遍游天下名山,寻访大地豪杰,那牛魔王曾与

老孙结七弟兄。一般五六个魔王,止有老孙生得小巧,故此把牛魔王称为大哥。这

妖精是牛魔王的儿子,我与他父亲相识,若论将起来,还是他老叔哩。他怎敢害我

师父我们趁早去来。”沙和尚笑道:“哥啊,常言道:‘三年不上门,当亲也不亲’

哩。你与他相别五六百年,又不曾往还杯酒,又没有个节礼相邀,他那里与你认甚

么亲耶?”行者道:“你怎么这等量人!常言道:‘一叶浮萍归大海,为人何处不相

逢!’纵然他不认亲,好道也不伤我师父。不望他相留酒席,必定也还我个囫囵唐

僧。”三兄弟各办虔心,牵着白马,马上驮着行李,找大路一直前进。

无分昼夜,行了百十里远近,忽见一松林,林中有一条曲涧,涧下有碧澄澄的

活水飞流,那涧梢头有一座石板桥,通着那厢洞府。行者道:“兄弟,你看那壁厢

有石崖磷磷,想必是妖精住处了。我等从众商议:那个管看守行李、马匹,那个肯

跟我过去降妖。”八戒道:“哥哥,老猪没甚坐性,我随你去罢。”行者道:“好,好!”

教沙僧:“将马匹、行李俱潜在树林深处,小心守护,待我两个上门去寻师父耶。”

那沙僧依命,八戒相随,与行者各持兵器前来。正是:

未炼婴儿邪火胜,心猿木母共扶持。

毕竟不知这一去吉凶何如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87回:凤仙郡冒天止雨,孙大圣劝善施霖。

师徒四人到天竺国,郡侯张榜求雨。悟空访知原委,原来是玉帝恼火郡侯对其不敬,禁止降雨,导致大量人死亡。

唐僧见连年干旱,百姓逃荒的逃荒,饿死的饿死,让悟空帮忙下雨,悟空来到天庭,得知玉帝下令禁雨的原因是郡侯不敬天,故被降灾。

悟空劝郡侯归佛教,上天径访九天应元天尊,借来雷、电、雨诸神,降雨三尺。郡侯为四众建生祠。

扩展资料:

该回相关人物:

1、凤仙郡郡侯

复姓上官,乃天竺国凤仙郡的郡侯,为官十分清正贤良,爱民心重,因妻不贤,恶言相斗,一时怒发无知,推倒供桌,泼了素馔,果是唤狗来吃了。

玉帝大怒,惩罚凤仙郡大旱。三年后,唐僧师徒经过此地,孙悟空几番辛苦,上官郡侯也意识到了错误,于是玉帝令龙王降雨。

2、孙悟空

唐僧的大徒弟,猪悟能、沙悟净的大师兄。孙悟空由开天辟地以来的仙石孕育而生,拜菩提祖师学会长生之道、七十二变、筋斗云,一个筋斗能翻十万八千里。

使用兵器如意金箍棒,能大能小,随心变化。他占花果山称王,大闹东海龙宫,被天庭招安为弼马温,又因嫌官小反下天自称齐天大圣,然后击败天军复被天庭诏安封为有官无禄的齐天大圣,大闹天宫时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练就一双火眼金睛,与如来佛祖斗法,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。

后经观音点化后保护唐僧西天取经,历经九九八十一难,取回真经终成正果,被封为斗战胜佛。

第二十六回 孙悟空三岛求方 观世音甘泉活树

  诗曰:

  处世须存心上刃,修身切记寸边而。

  常言刃字为生意,但要三思戒怒欺。

  上士无争传亘古,圣人怀德继当时。

  刚强更有刚强辈,究竟终成空与非。

  却说那镇元大仙用手搀着行者道:“我也知道你的本事,我也闻得你的英名,

  只是你今番越理欺心,纵有腾那,脱不得我手。我就和你讲到西天,见了你那佛祖,

  也少不得还我人参果树。你莫弄神通。”行者笑道:“你这先生,好小家子样!若要

  树活,有甚疑难!早说这话,可不省了一场争竞?”大仙道:“不争竞,我肯善自饶

  你!”行者道:“你解了我师父,我还你一颗活树如何?”大仙道:“你若有此神通,

  医得树活,我与你八拜为交,结为兄弟。”行者道:“不打紧,放了他们,老孙管教

  还你活树。”

  大仙谅他走不脱,即命解放了三藏、八戒、沙僧。沙僧道:“师父啊,不知师

  兄捣得是甚么鬼哩。”八戒道:“甚么鬼,这叫做‘当面人情鬼’!树死了,又可医

  得活!他弄个光皮散儿好看,者着求医治树,单单了脱身走路,还顾得你和我哩!”

  三藏道:“他决不敢撒了我们。我们问他那里求医去。”遂叫道:“悟空,你怎么哄

  了仙长,解放我等?”行者道:“老孙是真言实语,怎么哄他?”三藏道:“你往何

  处去求方?”行者道:“古人云:‘方从海上来。’我今要上东洋大海,遍游三岛十

  洲,访问仙翁圣老,求一个起死回生之法,管教医得他树活。”三藏道:“此去几时

  可回?”行者道:“只消三日。”三藏道:“既如此,就依你说,与你三日之限。三

  日里来便罢;若三日之外不来,我就念那话儿经了。”行者道:“遵命,遵命。”

  你看他急整虎皮裙,出门来对大仙道:“先生放心,我就去就来。你却要好生

  伏侍我师父,逐日家三茶六饭,不可欠缺。若少了些儿,老孙回来和你算帐,先捣

  塌你的锅底。衣服禳了,与他浆洗浆洗。脸儿黄了些儿,我不要;若瘦了些儿,不

  出门。”那大仙道:“你去,你去,定不教他忍饿。”

  好猴王,急纵斗云,别了五庄观,径上东洋大海。在半空中,快如掣电,疾

  如流星,早到蓬莱仙境。按云头,仔细观看。真个好去处!有诗为证,诗曰:

  大地仙乡列圣曹,蓬莱分合镇波涛。

  瑶台影蘸天心冷,巨阙光浮海面高。

  五色烟霞含玉籁,九霄星月射金鳌。

  西池王母常来此,奉祝三仙几次桃。

  那行者看不尽仙景,径入蓬莱。正然走处,见白云洞外,松阴之下,有三个老儿围

  棋:观局者是寿星,对局者是福星、禄星。行者上前叫道:“老弟们,作揖了。”那

  三星见了,拂退棋枰,回礼道:“大圣何来?”行者道:“特来寻你们耍子。”寿星

  道:“我闻大圣弃道从释,脱性命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,遂日奔波山路,那些儿得

  闲,却来耍子?”行者道:“实不瞒列位说,老孙因往西方,行在半路,有些儿阻

  滞,特来小事欲干,不知肯否?”福星道:“是甚地方是何阻滞乞为明示,吾好

  裁处。”行者道:“因路过万寿山五庄观有阻。”三老惊讶道:“五庄观是镇元大仙的

  仙宫。你莫不是把他人参果偷吃了?”行者笑道:“偷吃了能值甚么?”三老道:“你

  这猴子,不知好歹。那果子闻一闻,活三百六十岁;吃一个,活四万七千年:叫做

  ‘万寿草还丹’。我们的道,不及他多矣!他得之甚易,就可与天齐寿;我们还要养

  精、炼气、存神,调和龙虎,捉坎填离,不知费多少工夫。你怎么说他的能值甚紧

  天下只有此种灵根!”行者道:“灵根,灵根,我已弄了他个断根哩!”三老惊道:“怎

  的断根?”行者道:“我们前日在他观里,那大仙不在家,只有两个小童,接待了

  我师父,却将两个人参果奉与我师。我师不认得,只说是三朝未满的孩童,再三不

  吃。那童子就拿去吃了,不曾让得我们。是老孙就去偷了他三个,我三兄弟吃了。

  那童子不知高低,贼前贼后的骂个不住。是老孙恼了,把他树打了一棍,推倒在地,

  树上果子全无,桠开叶落,根出枝伤,已枯死了。不想那童子关住我们,又被老孙

  扭开锁走了。次日清晨,那先生回家赶来,问答间,语言不和,遂与他赌斗;被他

  闪一闪,把袍袖展开,一袖子都笼去了。绳缠索绑,拷问鞭敲,就打了一日。是夜

  又逃了,他又赶上,依旧笼去。他身无寸铁,只是把个麈尾遮架。我兄弟这等三般

  兵器,莫想打得着他。这一番仍旧摆布,将布裹漆了我师父与两师弟,却将我下油

  锅。我又做了个脱身本事走了,把他锅都打破。他见拿我不住,尽有几分醋我。是

  我又与他好讲,教他放了我师父、师弟,我与他医树管活,两家才得安宁。我想着

  ‘方从海上来’,故此特游仙境,访三位老弟。有甚医树的方儿,传我一个,急救

  唐僧脱苦。”

  三星闻言,心中也闷,道:“你这猴儿,全不识人。那镇元子乃地仙之祖;我

  等乃神仙之宗,你虽得了天仙,还是太乙散数,未入真流,你怎么脱得他手若是

  大圣打杀了走兽飞禽,蜾虫鳞长,只用我黍米之丹,可以救活;那人参果乃仙木之

  根,如何医治没方,没方!”那行者见说无方,却就眉峰双锁,额蹙千痕。

  福星道:“大圣,此处无方,他处或有,怎么就生烦恼?”行者道:“无方别访,

  果然容易;就是游遍海角天涯,转透三十六天,亦是小可;只是我那唐长老法严量

  窄,止与了我三日期限。三日以外不到,他就要念那紧箍儿咒哩。”三星笑道:“好,

  好,好!若不是这个法儿拘束你,你又钻天了。”寿星道:“大圣放心,不须烦恼。

  那大仙虽称上辈,却也与我等有识。一则久别,不曾拜望;二来是大圣的人情:如

  今我三人同去望他一望,就与你道达此情,教那唐和尚莫念紧箍儿咒,休说三日五

  日,只等你求得方来,我们才别。”行者道:“感激,感激!就请三位老弟行行,我

  去也。”大圣辞别三星不题。

  却说这三星驾起祥光,即往五庄观而来。那观中合众人等,忽听得长天鹤唳,

  原来是三老光临。但见那:

  盈空蔼蔼祥光簇,霄汉纷纷香馥郁。彩雾千条护羽衣,轻云一朵擎仙足。青鸾

  飞,丹凤,袖引香风满地扑。拄杖悬龙喜笑生,皓髯垂玉胸前拂。童颜欢悦更无

  忧,壮体雄威多有福。执星筹,添海屋,腰挂葫芦并宝篆。万纪千旬福寿长,十洲

  三岛随缘宿。常来世上送千祥,每向人间增百福。概乾坤,荣福禄,福寿无疆今喜

  得。三老乘祥谒大仙,福堂和气皆无极。

  那仙童看见,即忙报道:“师父,海上三星来了。”镇元子正与唐僧师弟闲叙,闻报,

  即降阶奉迎。那八戒见了寿星,近前扯住,笑道:“你这肉头老儿,许久不见,还

  是这般脱洒,帽儿也不带个来。”遂把自家一个僧帽,扑的套在他头上,扑着手呵

  呵大笑道:“好,好,好!真是‘加冠进禄’也!”那寿星将帽子掼了,骂道:“你这

  个夯货,老大不知高低!”八戒道:“我不是夯货,你等真是奴才!”福星道:“你倒

  是个夯货,反敢骂人是奴才!”八戒又笑道:“既不是人家奴才,好道叫做‘添寿’、

  ‘添福’、‘添禄’?”

  那三藏喝退了八戒,急整衣拜了三星。那三星以晚辈之礼见了大仙,方才叙坐。

  坐定,禄星道:“我们一向久阔尊颜,有失恭敬。今因孙大圣搅扰仙山,特来相见。”

  大仙道:“孙行者到蓬莱去的?”寿星道:“是,因为伤了大仙的丹树,他来我处求

  方医治。我辈无方,他又到别处求访;但恐违了圣僧三日之限,要念紧箍儿咒。我

  辈一来奉拜,二来讨个宽限。”三藏闻言,连声应道:“不敢念,不敢念。”

  正说处,八戒又跑进来,扯住福星,要讨果子吃。他去袖里乱摸,腰里乱吞,

  不住的揭他衣服搜检。三藏笑道:“那八戒是甚么规矩!”八戒道:“不是没规矩,

  此叫做‘番番是福’。”三藏又叱令出去。那呆子出门,瞅着福星,眼不转睛的发

  狠。福星道:“夯货!我那里恼了你来,你这等恨我?”八戒道:“不是恨你,这叫

  ‘回头望福’。”那呆子出得门来,只见一个小童,拿了四把茶匙,方去寻锺取果看

  茶,被他一把夺过,跑上殿,拿着小磬儿,用手乱敲乱打,两头玩耍。大仙道:“这

  个和尚,越发不尊重了!”八戒笑道:“不是不尊重,这叫做‘四时吉庆’。”

  且不说八戒打诨乱缠。却表行者纵祥云离了蓬莱,又早到方丈仙山。这山真好

  去处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  方丈巍峨别是天,太元宫府会神仙。

  紫台光照三清路,花木香浮五色烟。

  金凤自多蕊阙,玉膏谁逼灌芝田

  碧桃紫李新成熟,又换仙人信万年。

  那行者按落云头,无心玩景。正走处,只闻得香风馥馥,玄鹤声鸣,那壁厢有个神

  仙。但见:

  盈空万道霞光现,彩雾飘光不断。丹凤衔花也更鲜,青鸾飞舞声娇艳。福如

  东海寿如山,貌似小童身体健。壶隐洞天不老丹,腰悬与日长生篆。人间数次降祯

  祥,世上几番消厄愿。武帝曾宣加寿龄,瑶池每赴蟠桃宴。教化众僧脱俗缘,指开

  大道明如电。也曾跨海祝千秋,常去灵山参佛面。圣号东华大帝君,烟霞之一神仙

  眷。

  孙行者觌面相迎,叫声:“帝君,起手了。”那帝君慌忙回礼道:“大圣,失迎。请

  荒居奉茶。”遂与行者搀手而入。果然是贝阙仙宫,看不尽瑶池琼阁。方坐待茶,

  只见翠屏后转出一个童儿。他怎生打扮:

  身穿道服飘霞烁,腰束丝绦光错落。头戴纶巾布斗星,足登芒履游仙岳。炼元

  真,脱本壳,功行成时遂意乐。识破原流精气神,主人认得无虚错。逃名今喜寿无

  疆,甲子周天管不着。转回廊,登宝阁,天上蟠桃三度摸。缥缈香云出翠屏,小仙

  乃是东方朔。

  行者见了,笑道:“这个小贼在这里哩!帝君处没有桃子你偷吃!”东方朔朝上进礼,

  答道:“老贼,你来这里怎的我师父没有仙丹你偷吃。”帝君叫道:“曼倩休乱言,

  看茶来也。”

  曼倩原是东方朔的道名。他急入里取茶二杯,饮讫。行者道:“老孙此来,有

  一事奉干,未知允否?”帝君道:“何事自当领教。”行者道:“近因保唐僧西行,

  路过万寿山五庄观,因他那小童无状,是我一时发怒,把他人参果树推倒,因此阻

  滞,唐僧不得脱身,特来尊处求赐一方医治,万望慨然。”

  帝君道:“你这猴子,不管一二,到处里闯祸。那五庄观镇元子,圣号与世同

  君,乃地仙之祖。你怎么就冲撞出他他那人参果树,乃草还丹。你偷吃了,尚说

  有罪;却又连树推倒,他肯干休?”行者道:“正是呢。我们走脱了,被他赶上,

  把我们就当汗巾儿一般,一袖子都笼了去;所以阁气。没奈何,许他求方医治,故

  此拜求。”帝君道:“我有一粒‘九转太乙还丹’,但能治世间生灵,却不能医树。

  树乃水土之灵,天滋地润。若是凡间的果木,医治还可;这万寿山乃先天福地,五

  庄观乃贺洲洞天,人参果又是天开地辟之灵根,如何可治无方,无方!”

  行者道:“既然无方,老孙告别。”帝君仍欲留奉玉液一杯,行者道:“急救事

  紧,不敢久滞。”遂驾云复至瀛洲海岛。也好去处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  珠树玲珑照紫烟,瀛洲宫阙接诸天。

  青山绿水琪花艳,玉液锟铁石坚。

  五色碧鸡啼海日,千年丹凤吸朱烟。

  世人罔究壶中景,象外春光亿万年。

  那大圣至瀛洲,只见那丹崖珠树之下,有几个皓发皤髯之辈,童颜鹤鬓之仙,在那

  里着棋饮酒,谈笑讴歌。真个是:

  祥云光满,瑞霭香浮。彩鸾鸣洞口,玄鹤舞山头。碧藕水桃为按酒,交梨火枣

  寿千秋。一个个丹诏无闻,仙符有籍;逍遥随浪荡,散淡任清幽。周天甲子难拘管,

  大地乾坤只自由。献果玄猿,对对参随多美爱;衔花白鹿,双双拱伏甚绸缪。

  那些老儿,正然洒乐。这行者厉声高叫道:“带我耍耍儿便怎的!”众仙见了,急忙

  趋步相迎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  人参果树灵根折,大圣访仙求妙诀。

  缭绕丹霞出宝林,瀛洲九老来相接。

  行者认得是九老,笑道:“老兄弟们自在哩!”九老道:“大圣当年若存正,不闹天

  宫,比我们还自在哩。如今好了,闻你归真向西拜佛,如何得暇至此?”行者将那

  医树求方之事,具陈了一遍。九老也大惊道:“你也忒惹祸,惹祸!我等实是无方。”

  行者道:“既是无方,我且奉别。”

  九老又留他饮琼浆,食碧藕。行者定不肯坐,止立饮了他一杯浆,吃了一块藕,

  急急离了瀛洲,径转东洋大海。早望见落伽山不远,遂落下云头,直到普陀岩上。

  见观音菩萨在紫竹林中与诸天大神、木叉、龙女,讲经说法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  海主城高瑞气浓,更观奇异事无穷。

  须知隐约千般外,尽出希微一品中。

  四圣授时成正果,六凡听后脱樊笼。

  少林别有真滋味,花果馨香满树红。

  那菩萨早已看见行者来到,即命守山大神去迎。那大神出林来,叫声“孙悟空,

  那里去?”行者抬头喝道:“你这个熊罴,我是你叫的悟空!当初不是老孙饶了你,

  你已此做了黑风山的尸鬼矣。今日跟了菩萨,受了善果,居此仙山,常听法教,你

  叫不得我一声‘老爷’?”那黑熊真个得了正果,在菩萨处镇守普陀,称为大神,

  是也亏了行者。他只得陪笑道:“大圣,古人云:‘君子不念旧恶。’只管题他怎的!

  菩萨着我来迎你哩。”这行者就端肃尊诚,与大神到了紫竹林里,参拜菩萨。

  菩萨道:“悟空,唐僧行到何处也?”行者道:“行到西牛贺洲万寿山了。”菩

  萨道:“那万寿山有座五庄观。镇元大仙,你曾会他么?”行者顿首道:“因是在五

  庄观,弟子不识镇元大仙,毁伤了他的人参果树,冲撞了他,他就困滞了我师父,

  不得前进。”那菩萨情知,怪道:“你这泼猴,不知好歹!他那人参果树,乃天开地

  辟的灵根;镇元子乃地仙之祖,我也让他三分;你怎么就打伤他树!”行者再拜道:

  “弟子实是不知。那一日,他不在家,只有两个仙童,候待我等。是猪悟能晓得他

  有果子,要一个尝新,弟子委偷了他三个,兄弟们分吃了。那童子知觉,骂我等无

  已,是弟子发怒,遂将他树推倒。他次日回来赶上,将我等一袖子笼去,绳绑鞭抽,

  拷打了一日。我等当夜走脱,又被他赶上,依然笼了。三番两次,其实难逃,已允

  了与他医树。却才自海上求方,遍游三岛,众神仙都没有本事。弟子因此志心朝礼,

  特拜告菩萨。伏望慈悯,俯赐一方,以救唐僧早早西去。”菩萨道:“你怎么不早来

  见我,却往岛上去寻找?”

  行者闻得此言,心中暗喜道:“造化了,造化了,菩萨一定有方也!”他又上前

  恳求。菩萨道:“我这净瓶底的‘甘露水’,善治得仙树灵苗。”行者道:“可曾经验

  过么?”菩萨道:“经验过的。”行者问:“有何经验?”菩萨道:“当年太上老君曾

  与我赌胜:他把我的杨柳枝拔了去,放在炼丹炉里,炙得焦干,送来还我。是我拿

  了插在瓶中,一昼夜,复得青枝绿叶,与旧相同。”行者笑道:“真造化了,真造化

  了!烘焦了的尚能医活,况此推倒的,有何难哉!”菩萨吩咐大众:“看守林中,我

  去去来。”遂手托净瓶,白鹦哥前边巧啭,孙大圣随后相从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  玉毫金象世难论,正是慈悲救苦尊。

  过去劫逢无垢佛,至今成得有为身。

  几生欲海澄清浪,一片心田绝点尘。

  甘露久经真妙法,管教宝树永长春。

  却说那观里大仙与三老正然清话,忽见孙大圣按落云头,叫道:“菩萨来了,

  快接,快接!”慌得那三星与镇元子共三藏师徒,一齐迎出宝殿。菩萨才住了祥云,

  先与镇元子陪了话;后与三星作礼。礼毕上坐。那阶前,行者引唐僧、八戒、沙僧

  都拜了。那观中诸仙,也来拜见。行者道:“大仙不必迟疑,趁早儿陈设香案,请

  菩萨替你治那甚么果树去。”大仙躬身谢菩萨道:“小可的勾当,怎么敢劳菩萨下

  降?”菩萨道:“唐僧乃我之弟子,孙悟空冲撞了先生,理当赔偿宝树。”三老道:

  “既如此,不须谦讲了。请菩萨都到园中去看看。”

  那大仙即命设具香案,打扫后园,请菩萨先行。三老随后。三藏师徒与本观众

  仙,都到园内观看时,那棵树倒在地下,土开根现,叶落枝枯。菩萨叫:“悟空,

  伸手来。”那行者将左手伸开。菩萨将杨柳枝,蘸出瓶中甘露,把行者手心里画了

  一道起死回生的符字,教他放在树根之下,但看水出为度。那行者捏着拳头,往那

  树根底下揣着;须臾,有清泉一汪。菩萨道:“那个水不许犯五行之器,须用玉瓢

  舀出,扶起树来,从头浇下,自然根皮相合,叶长芽生,枝青果出。”行者道:“小

  道士们,快取玉瓢来。”镇元子道:“贫道荒山,没有玉瓢,只有玉茶盏、玉酒杯,

  可用得么?”菩萨道:“但是玉器,可舀得水的便罢,取将来看。”大仙即命小童子

  取出有二三十个茶盏,四五十个酒盏,却将那根下清泉舀出。行者、八戒、沙僧,

  扛起树来,扶得周正,拥上土,将玉器内甘泉,一瓯瓯捧与菩萨。菩萨将杨柳枝细

  细洒上,口中又念着经咒。不多时,洒净那舀出之水,只见那树果然依旧青绿叶阴

  森,上有二十三个人参果。清风、明月二童子道:“前日不见了果子时,颠倒只数

  得二十二个;今日回生,怎么又多了一个?”行者道:“‘日久见人心’。前日老孙

  只偷了三个,那一个落下地来,土地说这宝遇土而入,八戒只嚷我打了偏手,故走

  了风信,只缠到如今,才见明白。”

  菩萨道:“我方才不用五行之器者,知道此物与五行相畏故耳。”那大仙十分欢

  喜,急令取金击子来,把果子敲下十个,请菩萨与三老复回宝殿,一则谢劳,二来

  做个“人参果会”。众小仙遂调开桌椅,铺设丹盘,请菩萨坐了上面正席,三老左

  席,唐僧右席,镇元子前席相陪,各食了一个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  万寿山中古洞天,人参一熟九千年。

  灵根现出芽枝损,甘露滋生果叶全。

  三老喜逢皆旧契,四僧幸遇是前缘。

  自今会服人参果,尽是长生不老仙。

  此时菩萨与三老各吃了一个,唐僧始知是仙家宝贝,也吃了一个。悟空三人,亦各

  吃一个。镇元子陪了一个。本观仙众分吃了一个。行者才谢了菩萨回上普陀岩,送

  三星径转蓬莱岛。镇元子却又安排蔬酒,与行者结为兄弟。这才是不打不成相识,

  两家合了一家。师徒四众,喜喜欢欢,天晚歇了。那长老才是:

  有缘吃得草还丹,长寿苦捱妖怪难。

  毕竟到明日如何作别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