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东北往事.短篇小说】老郝家的疯女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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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东北往事.短篇小说】老郝家的疯女儿
导读:文/源琪琪 村东头有棵大松树,松树下坐着个疯女人,嘴里叨念着:“笑笑要笑,笑笑要笑。”人们都知道她是老郝家的小女儿,叫郝美丽,但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。一 郝富贵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穷,穷得是家徒四壁,连老鼠去了都得哭着出来。一间几十平米的破屋,除

文/源琪琪

村东头有棵大松树,松树下坐着个疯女人,嘴里叨念着:“笑笑要笑,笑笑要笑。”人们都知道她是老郝家的小女儿,叫郝美丽,但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。



郝富贵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穷,穷得是家徒四壁,连老鼠去了都得哭着出来。一间几十平米的破屋,除了火炕,只有一张烂桌子。可是偏偏老郝家家丁兴旺,老郝嫂一连生了三个儿子,村里人人羡慕,可老郝却急得发慌。

老郝最喜欢带着三个儿子在大院里围着个树墩吃饭,他总是对儿子们说:“咱们东北大老爷们,能屈能伸,现在穷,不怕,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。”

这年冬天,老郝嫂又怀孕了,挺着个大肚子,带着三个儿子围着炉子取暖。三个虎头虎脑的儿子你追我赶地嬉闹,一不留神将老郝嫂推倒在地。老郝嫂肚子疼得厉害,吓坏了三个儿子,他们看着血水从母亲的裤脚流出,丢了魂似的跑出去找老郝。

老郝带着接生婆赶到的时候,老郝嫂已经晕倒了,身下一滩血水,接生婆说只能先看看,搞不好大人小孩都保不住。在这个贫穷的村子,女人因为生孩丧命屡见不鲜,村子没有任何医疗设备,就凭借着接生婆多年的经验,一旦出现危险,也没人会送她们去几十公里外的镇上就医。

但是老郝嫂却渐渐地恢复了意识,老郝躲在门外,坐在台阶上不停地搓手。三个儿子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。

“哇……”一声婴儿的啼哭,激动的老郝跑进屋子,一边说着:“咱们屯子的女人就是皮实。”三个儿子也紧跟其后进屋。

“老郝,这次是个女娃。”接生婆抱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婴儿给老郝。

老郝抱过孩子,瘦瘦小小的,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,即使自己家里穷,即使自己已经有了三个儿子,可是对于他这个贫穷的乡下人来说,生个女儿是多余的,啥用处没有,还得多长吃饭的嘴。看着床上虚弱的老郝嫂,老郝勉强的笑了笑。

老郝的母亲从不远处赶来,那是个敞亮的老太太,一把抱过自己的孙女仔细地看了看,说道:“哎呀妈呀,别瞅着这小鼻子小眼,还是个美人胚子嘞。”说着,用那张充满了烟枪味地嘴亲了一下孩子。

不久,老郝求村长带他去了一趟镇医院,偷偷做了结扎手术,他已经没有能力负担这个家了。

老郝嫂整日待在家带着四个孩子,小女儿一直没起名字,老太太叫她幺儿,一家人也就都跟着这样叫,直到她六岁的时候,老郝嫂觉得该取个名字了,她才有了自己的名字。老郝懒得给这个小妮子取,还是老太太取得,叫郝美丽。



转眼间,老郝家的孩子们都长大了。老郝大儿子郝守仁成了老木匠的学徒,二儿子郝守义成了全村唯一的大学生,三儿子郝守礼在村支书的办公室打杂。村里人都在羡慕老郝家真是祖上积德了,儿女双全不说,个个一表人才,长相出众。

一把年纪的老郝还是不待见郝美丽,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那么有出息,他觉得养女儿实在是赔本的买卖,想到养大了还得再送出去,心里就闷闷不乐。老郝嫂去世后,郝美丽的日子过的更不好。

大儿子娶了本村的姑娘,娘家啥也没问老郝家要,还陪送了几只猪羊,小日子过的还算舒心,老郝很是满意。

二儿子在外上学时,找了个城里的姑娘,自打结婚后就很少来乡下家中,即便这样,每每老郝说起二儿子郝守义,还是会骄傲的翘起大拇哥。

三儿子相中了邻村的漂亮姑娘,人家嫌他家穷,迟迟不肯嫁过来。这可急坏了老郝,他东借西凑,发誓要给自己最疼爱的老三盖间房子。

房子盖好了,姑娘娘俩来看了看,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。乐得老郝天天吹着口哨满村转。

三儿子郝守礼没什么上进心,总是跟自己的穷爹要这要那,他嫌结婚的时候没有鞋穿,朝着老郝使劲嚷嚷,逼得老郝没办法,看向缩在一旁洗衣服的郝美丽。

“明个就让你买去。”老郝对老三说着。

郝美丽长大了,越发的漂亮,走到哪里都能让村里的男人心里痒,可她还是太小了,也没人上门提亲,老郝就每天给她点剩菜剩饭的养活着。每当哥哥们有结婚的,那遭殃的必定是郝美丽。结婚总会花钱,花钱老郝就烦,越烦看到白养活的郝美丽就更烦,拳打脚踢早已成了家常便饭。以前老郝嫂在的时候还会去拉住老郝,可后来,三个哥哥只会像在看戏似的偷着乐。

这天晚上,老郝走到郝美丽的房间,拿了一把剪刀,然后匆匆地离开。



清晨,郝美丽的一声尖叫响彻了整个村庄。她最引以为傲的长发没有了,这本不是什么大事,但是她曾听城里来的嫂子说,城里流行这么一句话:待你长发及腰,我来娶你可好。郝美丽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向往,默默地留起了长发,她没有读过说,没见过什么世面,只是天真的以为,等到她长发及腰的时候,真的会有少年来娶她,可现在,她的长发没有了,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。

她看到三哥走来,穿着用她秀发换来的皮鞋在她面前显摆,鞋子看起来亮亮的,不知道什么材质。她赌气地坐在台阶上,摸摸自己参差不齐的头发,低着头,泪水不争气地滴在她破洞的布鞋上。

三哥结婚的时候,邻村来了很多人,大家都在围观,郝美丽还是蜷缩在角落,不远处,一个男人注视着她。他走到郝美丽身边,静静地坐下,郝美丽看到他,四目相对地那一刻,郝美丽之一次感觉脸上 *** 辣的。

那是郝美丽生命中之一个男人,他帅气阳光,跑起来有风一般的速度。他每晚都会来找郝美丽,给她讲他们那嘎达的故事,带着她在田间肆无忌惮地跑着,那段时间,是郝美丽一辈子最美好的日子。

那个雨夜,他躲进郝美丽的房间,郝美丽之一次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,她只是觉得自己心跳加速,呼吸急促。男人走到她面前,对郝美丽承诺着他们的未来。然后一把抱住她,向她诉说着对她的思恋,他亲吻了郝美丽。

郝美丽感觉全身像触电一般,酥酥麻麻的。男人亲吻她的脖颈,然后粗鲁地把郝美丽推到炕上,不由分说,恶狠狠地分开郝美丽的 *** ,吻她的香肩,然后用舌头顶开郝美丽的唇,那股特殊的清香让男人疯狂,郝美丽还来不及反应,一阵痛楚涌上心头。

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,郝美丽光溜溜地躺在床上,昨夜像一场春梦,但又那么真切,她低头看向身下那片淡红,她知道一切都是真的。

只是那天起,那个男人再也没有来过,郝美丽从没有离开过村子,她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那个男人,于是郝美丽开始每天傻傻地在村头的松树下等着。

一个月后,郝美丽发现自己怀孕了,她乞求老郝帮她找到那个男人。老郝一听两眼瞪的圆溜溜的,他不由分说地将郝美丽踹到在地,“滚犊子的,我是上辈子欠你这么个讨债的玩意嘛?干出这么丢人的事还好意思让我帮你,我没你这种膈应人的闺女!”说着朝郝美丽呸了一口,丢下郝美丽自己坐在地上。

天上下起了雨,郝美丽坐在雨中,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流到嘴里,竟然苦苦的。



老郝告诉三个儿子,让他们回来解决郝美丽这个 *** 烦。老三媳妇说,与其让全村人都知道这种丢脸的事,不如找个人嫁了,即能赚些钱,还能不声不响地把她送出郝家。

老郝同意了,郝美丽竟然也同意了。老三媳妇从她村里给郝美丽找了个傻子,两家人害怕彼此反悔,就随随便便匆匆忙忙把婚事办了。

傻子是个很老实的人,从结婚那晚开始就只是傻傻的冲着郝美丽笑。他喜欢静静地坐在郝美丽身边,但是郝美丽很嫌弃他,总是躲着他。但是傻子还是会偷偷给她拿着好吃的,甚至还送给她一个漂亮的发卡,有时候,她都怀疑傻子是不是真的傻,傻的还挺可爱。

一个月后,傻子一家知道郝美丽怀孕了,高兴极了,天天给她做好吃的,傻子还是傻傻的守在她身边,冲着她傻笑。

郝美丽喜欢静静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来往的人群,傻子总是在她身边。她给他讲见过的人和事,给傻子讲笑话,她问傻子以后孩子叫什么,傻子只是傻傻得笑,她无奈地摇摇头,多好的一个男人,可惜什么都不懂,但是她又替他感到庆幸,什么也不懂也好,至少不懂这个世道的悲凉。

大家都说郝美丽的肚子圆圆的,应该是个闺女,傻子妈对郝美丽渐渐地开始冷淡。老郝的三儿媳妇给郝美丽弄来了转胎药,在这个封建的村子,只有生儿子才能出人头地。

郝美丽一边吃着难吃的药,一边想像着自己未来的孩子,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那个伤害她的男人,她现在和傻子过的很好,至少很安心。

那天夜里,郝美丽的羊水破了,吓坏了傻子,他哆哆嗦嗦地跑去找母亲,叫来了接生婆,傻子在门口急得打转,郝美丽在屋里喊的声嘶力竭。

孩子的哭声打破了屋外的沉静,傻子冲进去,看见盆里的血呜呜地哭了起来,这是郝美丽之一次见到傻子除了笑之外的表情,郝美丽冲他笑了笑,对着傻子说,就叫笑笑吧,她希望孩子能开开心心地生活,不像她,也不像傻子。

傻子妈抱着孩子,开始很开心,突然面色凝重起来,郝美丽觉得不对劲,抢过孩子来一看,那孩子竟然同时拥有男孩女孩的共同特征,想必是当时吃的药所导致的。

郝美丽瘫坐在床上,怀里抱着那个刚刚用生命换来的可怜的孩子,傻子妈疯了似的夺过去,重重的将孩子摔在地上,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弱,最后竟然渐渐地没有了,郝美丽产后虚弱,昏了过去,晕倒前,她似乎看到傻子抱着孩子冲了出去。



再醒来的时候,身边没有一个人,她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外,听见吚吚哑哑地议论声,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,他看见傻子静静地躺在地上,旁边还躺着她的孩子。

郝美丽晕倒前,傻子见孩子被母亲摔在地上,看到郝美丽痛苦的表情,他抱起孩子,想找人救救那孩子,只是太过匆忙,竟然被喝醉酒的外乡游客撞死了。

郝美丽看着被抬回来的傻子,还有身边躺着的婴儿,脑子里嗡嗡直响,她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,她听不见婆婆的辱骂,听不见周围人的指责,全世界似乎就剩下她一家三口。

那天起,郝美丽疯了。

可是郝美丽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,同村人把她送回老郝家,老郝不承认有这样的闺女,把她赶了出来。

来来往往的人群,没人去注意这个疯女人,她衣衫褴褛,疯疯癫癫,凌乱的长发后已经看不出当年的模样。

她不吃不喝,坐在村头的大松树下,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远方,像是在等待着自己久出未归的丈夫和孩子,嘴里还不停地低声说着:“笑笑,要笑。笑笑,要笑。”

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,可她还是一遍遍地重复。或许这一刻,她觉得自己的孩子还活着,她希望孩子能开心地大笑,哪怕像个傻子一样地笑。